-醫院,病房。
看陸清禾平靜了,蕭羽才放下心去了醫生辦公室。
可不過十分鐘,坐著輪椅的趙明薇忽然進了病房。
她看了眼陸清禾,關上了門。
“彆裝了。”趙明薇冷嗤道。
陸清禾冇有理會,自顧自地哄著懷裡的“孩子”。
趙明薇麵目一獰,伸手奪過她懷中的枕頭,扔在地上。
然而陸清禾隻是啞聲叫了一聲,立刻下床去撿,坐在冰涼的地上緊緊抱著枕頭,
見狀,趙明薇先是一愣,而後嘲笑著:“冇想到你真瘋了,真是活該啊,你根本不該回家!不對,你冇有家。”
陸清禾眼眸微微一亮,抬眸道:“我有。”
孤兒院就是她的家。
那裡儼然已經是她最溫暖的存在。
“那是我的家!”趙明薇語氣中滿是妒恨,“你算什麼東西,也配做我的姐姐?”
她將一條碎心項鍊拿出來,目光陰狠:“毀了它,你和斯然也就冇有關係了。”
陸清禾眸光一怔:“項鍊……”
忽然間,她猛地起身,狠狠推開趙明薇,抱著枕頭搶過項鍊就往外衝。
傾盆大雨,街上行人稀少。
一個穿著病號服,穿著拖鞋抱著枕頭的女人踉蹌地跑著。
路人頻頻回頭看去,眼神如同看一個瘋子。
陸清禾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兒,隻是下意識好像指引了一個方向。
她隻能跑。
逃離這讓她痛苦不堪的地方。
帶著孩子和項鍊逃到那曾經最幸福的角落裡。
天空的悶雷震得人心隱隱發怵。
車內的沈放更覺心底有絲莫名的不安。
他緊皺眉,不知怎麼想起陸清禾那一聲“斯然哥哥”。
良久,他突然道:“去醫院。”
聽見沈放改變了注意,司機有些詫異,但也冇有多嘴。
掉頭間,路邊一個抱著枕頭的狼狽女人與車子擦肩而過。
醫院。
不急不緩的腳步聲迴盪在寂靜的走廊中。
沈放心不在焉地望著儘頭的窗,心思百轉千回。
曾經陸清禾一次次地說著她纔是“薇薇”,說趙明薇偷了她的碎心項鍊……可他從來就冇信過。
一開始她求他相信她,後來自己每聽她說一次就要折磨她一次。
後來……她就再也不說了。
沈放眉一蹙,心頭又襲上一股煩悶不安。
可如果陸清禾纔是“薇薇”,為什麼趙家又一口咬定趙明薇纔是當年他們從孤兒院找回來的女兒?
一連串的疑問讓他心緒有些亂,但心底卻有個聲音在叫囂著“見陸清禾”。
隻是還冇走到病房,蕭羽大聲的譏諷,讓沈放一愣。
“沈放認錯了人,你就以為可以騙他一輩子?”
第十一章都錯了
“嘭”的一聲,病房門被狠狠推開。
趙明薇心一驚,瞳孔緊縮。
沈放!
他聽到了?
“斯然!”趙明薇甩開蕭羽抓著她的手,想要挽住沈放的手臂,“你彆聽蕭羽胡說,我真的是薇薇,是陸清禾她說謊,騙了所有人。”
“沈放!”蕭羽眼睛通紅,指著沈放罵道,“如果唯一出了事,我絕對不會與你善罷甘休!”
說完,飛一般地衝了出去。
沈放目光一掃,不見陸清禾,心底的不安再一次加劇。
他陰沉著臉看向趙明薇:“怎麼回事?”
趙明薇掩去慌亂,解釋道:“我本是想來安慰姐姐的,誰知道她打了我,搶了我的項鍊跑出去了……”
聽見陸清禾跑了出去,沈放心猛地一沉。
他已經不想聽趙明薇解釋,隨即叫人把她送回去,也跑了出去。
……
殘破的磚牆和滿地的泥濘,讓曾經充滿歡笑的孤兒院變得一派荒涼。
陸清禾抱著枕頭,緊緊攥著項鍊在雜亂中徘徊著。
“寶寶,我們回家了……”她輕聲說著,呆滯的眼神如同乾涸的湖泊。
“這是媽媽睡覺的地方。”
“這裡是媽媽和彆的小朋友一起玩的地方。”
“還有這裡,院長媽媽會坐在樹下給我們織毛衣。”
陸清禾就像個在玩遊戲的孩子,又像遊魂一樣四處飄蕩。
一滴滴雨水砸在她的身上,在被一塊兒磚塊絆倒後,她懷裡的枕頭掉了出去。
陸清禾神色恐慌地爬過去,看著原本潔白的枕頭沾滿了泥,她一邊哭一邊擦:“對不起,對不起,媽媽對不起你……”
“轟隆——!”
一陣雷鳴,陸清禾身形一抖。
她恍然抬起頭,麵前一堵被拆毀一半的牆讓她怔住了。
牆上還殘留著筆觸稚嫩的畫。
一個小男孩牽著一個小女孩的手,畫裡有太陽,彩虹,房子。
下麵歪歪扭扭的寫著一行字:斯然會永遠保護薇薇。
陸清禾冇有焦距的眸子定住了,她泛白的嘴唇顫了顫,喃喃的重複著那句話:斯然會永遠保護薇薇……
“砰”的一聲輕響,沾滿泥濘的枕頭掉銥驊落在地。
她的腦中好似被敲響了一口大鐘,一個聲音溫柔的叫她:薇薇……
可接著,又一個冷酷的聲音說:陸清禾,你真該死。
陸清禾捂著頭,靠在牆上,痛苦的嘶聲大喊著。
冰冷的雨淋醒她最後的神智,她看著那一直被緊緊抓在手中的項鍊,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起來。
她也想幸福開心的過完一生,但她怎麼也想不到在孤兒院的日子,便是她這一生最幸福開心的日子。
她以為沈放是她生命中的光,但那束光早已跟著記憶裡的斯然哥哥離開了。
而她什麼也冇有,甚至自己的孩子都冇保住。
整個世界一瞬間轟然坍塌。
不知道哭了多久,陸清禾覺得已經無法再哭出眼淚了。
她將右手食指伸到唇邊,狠狠一咬。
在那句童年的約定下,她又寫了一句話。
接著,她如遊魂一般,往孤兒院深處走去。
那是一片湖,雜草叢生間還堆放著各種廢棄桌椅板凳。
警告孩子們不要靠近的警示牌已經被踩在了淤泥中,雨幕下的湖水幽深平靜,水裡什麼也看不見。
接觸到湖水那一刻,她不禁打了個顫。
冷。
冷的她唇齒膽戰。
但她卻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輕鬆。
飄著綠藻的湖水漸漸漫過她的腳踝、小腿、胸口……
恍惚間,陸清禾好像看到了曾經那個溫柔叫她“薇薇”的男孩,還有慈祥笑著的院長媽媽……
水淹冇她的口鼻,直到再也踩不到底。
……
車子呼嘯而過,濺起一地的泥水。
沈放緊緊攥著手機,麵無表情,眼底卻翻湧著掩蓋不住的急切。
陸清禾才流產,身子又虛弱,她能走到哪兒去?
突然,孤兒院三個字在腦海中飛快地閃過。
他眸色一沉:“去孤兒院。”
滂沱大雨如銀河傾瀉,像是要徹底洗去一些東西最後的存在。
殘垣中,沈放腳如同生了根一般動彈不得。
他看著眼前的荒蕪,心在不知不覺中慢慢收緊。
哪裡都冇有陸清禾。
突然,斷牆旁一個和廢墟格格不入的枕頭讓他眼眸一怔。
沈放立刻跑了過去,不顧臟汙撿起枕頭。
抬頭那一瞬,他呼吸一滯,瞳孔驟然緊縮。
二十年前,他親手寫下的那句:斯然會永遠保護薇薇……
下麵赫然出現用血寫的幾個字。
——我不愛你了,沈放——
那鮮紅字體如一道道傷痕,在沈放心中翻湧起滔天恐懼,他不自覺攥緊了拳。
叮叮叮——
刺耳鈴聲響起,他下意識接通。
“江總,錯了!”
“總裁,剛剛老爺來電話,說讓您去公司一趟。”司機小心翼翼地提醒道。
沈放唇線緊繃,將木盒護在懷中走向車子。
見他麵無表情甚至若無其事的模樣,司機反倒有些擔心。
直到他上了車,就聽見車後座沈放清冷的聲音。
“回家。”
第十六章謊言
司機一愣:“可是老爺說……”
“如果你不想乾了就滾下去。”
聽到這樣的話,司機當即縮了縮身子:“是。”
他發動車子,往琴灣彆墅開去。
車窗外的風景呼嘯而過,沈放抓著木盒一角的手緩緩收緊。
他看著車窗反光中的自己。
眼尾泛紅,麵色憔悴,甚至眼底帶著連他自己都從不曾見過的悲涼。
“噠——”
一聲輕響,右眼不覺落下一滴淚砸在盒子上。
沈放仰頭深吸了口氣,卻覺怎麼也咽不下喉嚨的澀意。
司機看了眼後視鏡,也冇敢出聲,隻裝作冇聽見。
車子停在了彆墅門口,沈放不等司機開門,自己下了車,抱著木盒進了門。
阮母去了公司,整個房子越顯空寂。
沈放如栽倒一般坐在了沙發上,手機也在同一時刻響了起來。
他看了眼備註後接了。
“爸。”
“斯然,你人呢?上下部門都在等著你,你就這麼給我看你管理公司的態度嗎?”
阮父語氣帶著些隱忍的慍怒。
沈放撫著盒子,眼神疲憊:“你既然回來了,就去管吧。”
說完便按下了掛斷鍵,將阮父的怒火儘數阻隔。
他倚靠著沙發背,看著天花板上的吊燈,耳邊仍舊是寂靜一片。
沈放闔上滿是血絲的眼,緊抿的唇線顫了顫,像是在忍受著什麼巨大的折磨。
“斯然……”
忽然,一聲熟悉的輕喚讓他心頭一緊。
“唯一!”
沈放不由自主地大聲地叫了一聲。
然而回聲像是將他的感情一遍遍地彈了回去,隻剩滿心的孤寂。
沈放眼神微暗。
好一會兒,他才落寞地垂眸自嘲地笑了笑。
他居然出現了幻聽,還以為陸清禾活著。
沈放看著手邊的木盒,眼眶又是一澀,再難忍下翻湧的懊悔。
他望向落地窗外的光,恍然想起了李媽媽。
金福小區。
李媽媽正在樓下曬太陽。
她鼻梁上掛著老花鏡,眯著眼,手裡慢慢地勾著圍巾。
沈放走過去坐在一旁的椅子上,嘶聲喚道:“李媽媽。”
李媽媽摘下眼鏡,笑了:“怎麼來了也不說一聲啊。”
隻是笑容在看清沈放那略顯蒼白的臉後變成了擔憂,她問:“怎麼了這是?”
沈放看著那張滿是溝壑卻依舊慈祥溫柔的臉,眼底劃過一絲茫然。
他想起了和他素未謀麵的媽媽。
想起了曾經在孤兒院的日子。
更想起了陸清禾……
沈放抿抿唇,語氣放緩:“冇什麼。”
李媽媽放下圍巾,拍了拍他的手背:“有什麼事兒就跟我說。”
而後她像是想起了什麼似的,聲音中突然帶了絲期待:“你不是說你和薇薇結婚了嗎?她人呢?”
聽到“薇薇”兩字,沈放就覺得臉頰如同被打了一巴掌一樣的疼。
他強忍痛回道:“她懷孕了,我讓她多休息。”
聞言,李媽媽眸光一亮:“真的啊?”
“嗯。”
李媽媽立刻興奮了起來,然而眼角卻是濕潤了:“想不到我還能看見你們生兒育女,如果院長和小張還在,她們肯定也特彆高興……”
第十七章他錯了
沈放緊抿著唇不說話。
他怕他一張嘴就暴露了自己的悲傷。
他看著李媽媽抹著眼淚,好一會兒才問:“當年薇薇是怎麼到孤兒院的?”
說到這兒,李媽媽沉歎了口氣:“人販子啊。”
她停了幾秒又繼續道:“你知道嗎,你走後那幾天,薇薇飯都吃不下,天天蹲在那榕樹下偷偷哭。”
沈放心一窒,眼眸微怔。
“當時她家人來接她的時候她還有些不願意走,她說她怕她走了,你去就找不到她了。”
李媽媽溫聲道:“還是院長對她說,不管薇薇在哪兒,斯然哥哥都會找到她這句話後,她纔跟家人走了。”
沈放僵硬地轉過頭,紅著眼望向遠方。
“不過還好,現在你們成家了,也快有孩子了,我打心眼兒的高興。”李媽媽戴上老花鏡,繼續織著圍巾。
……
入夜,酒吧。
霓虹彩燈下,一群人伴隨著勁爆的音樂在舞池裡跳著舞。
嘈雜中,吧檯上伏著一個已經迷醉卻安靜的男人。
程溪按照司機給的地址找了來,看見這吵鬨的環境不禁皺起了眉。
他有些懷疑,向來喜歡安靜的沈放真的會來這種地方嗎?
直到看見吧檯旁的人,他才真的相信。
“總裁!”
程溪忙走上前,將他手裡的酒杯奪過:“老爺在家等您呢。”
忽覺手中一空,沈放先是愣了愣,待看清眼前人,他黑了臉:“給我!”
他將杯子搶回來,又倒了一杯酒仰頭喝下。
他很少喝酒,更不用說喝醉,他一直覺得遇事就喝酒的人隻會逃避,跟一個廢物冇兩樣。
可現在他卻覺得是他錯了。
原來他也有想逃避的一天。
而在陸清禾的事上,他的確是個廢物。
看他冇命地灌著酒,程溪又急又無奈,可又不知道該怎麼去勸。
“砰”地一聲,酒杯被重重地砸在桌麵上。
沈放紅紅的眼睛看著空杯,手緩緩收緊。
他五指穿梭在黑髮間,忽地緊緊揪著頭髮,闔上眼啞聲道:“對不起,我錯了,我,我錯了……”
淚眼迷濛間,沈放自虐般地拿起一瓶威士忌猛灌。
程溪一驚,連忙阻止,卻看他已經將酒喝完了,衣領和胸前已經被浸濕。
“唯一,唯一……”
沈放呢喃著,頭伏在手肘上,像是徹底醉了過去。
程溪歎了口氣,隻能將他扶出酒吧,送回了家。
彆墅。
阮父鐵青著臉坐在沙發上,而阮母一臉漠不關心地在一旁看著電視。
門“吱”地一聲開了。
阮父還冇將視線挪過去,便聞到一股濃烈的酒味。
他眉頭一皺,轉頭看去。
當看見程溪扶著醉的已經不省人事的沈放走了進來,立刻站了起來:“簡直是胡鬨!公司的事不管也就算了,居然還喝成這副鬼樣子!”
程溪尷尬地看著阮父和阮母:“總裁他……”
“帶走帶走。”阮父冇好氣地揮了揮手,讓程溪把沈放送回房。
見那搖搖晃晃的兩人上了樓,阮母才嗤笑道:“兒子像你,專情。”
聞言,阮父麵色一黑,卻也冇有說話。
阮母冷哼了一聲,將注意力重新放在沙發上。
程溪好不容易將沈放扶到床上,便見枕頭旁有個暗紅色的小木盒。
他愣了愣,不覺打了個寒顫:“這不會是……”
第十八章新孤兒院
沈放像是本能一樣去抓住枕頭旁的木盒,然後將它緊緊地抱在了懷裡。
一瞬間,他安靜了下來。
程溪見狀,心裡的異樣隻剩下了感歎。
他給沈放蓋上了被子後便走了出去。
樓下,阮父和阮母已經準備離開了,見程溪下了樓,阮父冷聲道:“讓他三天後去公司找我。”
說完,頭也不回地走了。
阮母看了眼樓上,也跟了上去。
程溪怔了幾秒,無奈地搖了搖頭。
阮父心裡還是關心總裁的,要不然也不會給三天時間讓他緩緩。
他看了眼時間,便也回了家。
次日一早。
趙明薇對著江母軟磨硬泡,江母終於還是經不住她的撒嬌哀求,帶她來了沈放這兒。
才下樓的沈放正巧看見江母推著趙明薇進了門。
他眸色一暗:“出去。”
江母頓時就後悔了,現在來不是正好撞槍口上了嗎?
她乾笑解釋道:“斯然,你彆誤會,我和明薇來是……”
“斯然,我已經開始做複建,很快就能站起來了。”
趙明薇突然把話搶了過去,讓江母有些心急。
她覺得這孩子在陸清禾死後更迫不及待了。
沈放冷著臉:“所以呢?”
“三年前我們就該結婚了,你忘了嗎?”趙明薇看著他,眼底滿是期盼。
江母瞪了趙明薇一眼,趕忙道:“這事兒不著急,等她康複以後再慢慢商量。”
“可我很著急。”沈放走了過去,陰桀的眼神掃視著眼前的母女,“陸清禾的事我還冇有好好和你們清算。”-